有一天大夥在討論,如果可以重新選擇的話,你想過上怎樣的人生?
那時,一個朋友提起了一個故事,在他栩栩如生的敘述下,那位瀟灑男子的身影,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冒了上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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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不像其他人,老想著過去,想著未來,然後困在其中某個點出不來。
他本來就無所謂,關於活著這件事。就算穿著兩腳不一樣的球鞋,也可以出門。他是這樣的一個人。
如果要舉出一件事來闡述他的個性,我會想起這件事,國中的時候,他跟我和隔壁班另外兩個同學躲在廁所裡抽菸。「那個英文老師很討厭,」其中一個朋友指著外頭走廊走過的一個中年婦女說:「她上次當著全班的面,把我的考卷丟到門外去,要我去撿。」
他把頭伸出去瞥了一眼,「真的?」他問:「她叫什麼名字?」
不到兩秒鐘,他就走出廁所,尾隨在英文老師後面,趁著對方轉彎時,他出其不意地大叫:「王老師你這個爛人,你長得好醜……好醜……」
當英文老師回頭過來時,他轉頭便跑,他邊跑邊笑,直到發現廁所的門被反鎖起來,他猛敲門,沒有人救他,廁所裡煙霧瀰漫,我們躲在在裡面不敢出來,他這才發現身為朋友的我們,不像他那麼有種。
「這位同學,請問你剛剛說什麼?」英文老師站在他背後,用一根手指壓著他肩膀,他胸前的口袋還放著一包菸,這下可倒楣了,罵人是一回事,抽菸是要被記大過的。
升上三年級的時候,那個英文老師轉過來教我們這一班,他常常被處罰,但他無所謂,每次王老師叫他到後面罰站時,他就倒在後面的地上呼呼大睡。當時還是聯考制度,他讓老師難看,扣不到最終分發高中的成績,久了也沒有人拿他有辦法。
後來他長大了,比起以往冷靜許多,但個性依舊沒變。「我想要自由一點。」他告訴我,他決定自己不要坐在辦公室裡當上班族,便開始流浪的生活。
我曾經在一次聚餐中遇到他,那時他正在大樓當保全,「日子很悠哉,我管大樓,沒有人管我。」
聽朋友說,那次聚餐後,他便失蹤了八個月。再遇見他時,他說自己跑到新竹的超商工作。
「為什麼不在台北的超商,要去新竹當收銀員呢?」我問。
「有天我想說這輩子從沒住過新竹,所以就去了。」他無厘頭地回答。
由於我時常在中國出差的緣故,大家討論著要到上海找我玩,他在一邊聽著,什麼都沒有說,但一個星期後,主動打電話給我的人,就是他。
「嘿,你在上海過周末嗎?」他問。
「對呀。」
「我也飛到上海了。」
「什麼時候?」
「剛剛。」
「……」
就這樣,我問了他的位置,著急地套上衣服,跑出去跟他見面。
他倒是很從容地,背著一個藍色背包走過來,在餐廳跟我招招手。
「你怎麼就這樣跑來了?」我問。
「我想說這輩子從沒來過中國,所以就來了。」他說。
「你打算待多久?想去哪裡玩?」
他抓著頭,瞇起眼睛來。「不知道耶,再看看吧,看看在這裡,我可以找到什麼工作做……」
「你要在這裡找工作?!」
「對呀,總不能一直作超商收銀員吧。我想。」他不急不徐地一面思考,一面說著話:「而且我的錢只夠買一張單程機票跟住宿一個星期,不找工作我也回不去了啊……」
「啊?怎麼會這樣?」我驚叫起來,他對著我傻傻地笑。
後來的兩年,他陸續去了天津、武漢、昆明和青島。那些我從來沒有去過的城市,以他的說法是,他在那裡過得還不錯。
有機會的時候,我們會見面,他還是那樣傻傻地活著,只考慮現在,只為自己打算。
有人提醒他,他不夠負責任。有人懷疑地問,萬一出事了,身無分文不是很危險嗎?
「不會出事吧,要是真的那麼倒楣再說啊。」他搖著頭,「我腦袋沒有那麼好,沒辦法一次考慮這麼多。」
他不是那樣的人,老想著過去,想著未來,然後困在其中某個點出不來。
他只作他想作的事。那件事的軸心便是當一個徹底的瀟灑男子。
如果可以的話,我想,我也要拋下一切,過過那樣的日子。在把自己嚇死之前,把所有人都嚇死,不曉得該多過癮啊。